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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交流互鉴的启示
2018-10-15

扬州仙鹤寺是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相交融的典型(资料图片)

 

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是人类文明史上两颗璀璨的明珠,至今仍焕发着光辉。尽管有学者感言,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在历史源流、民族传统、宗教文化、社会结构、政治理念、生活方式上有着根本的不同,“从根本上来说这两者之间具有的共性可能还不及它们各自与西方文明之间的共性多”, 但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之间的相遇与交往,却走出了一条同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碰撞的完全不同的路——一种“美美与共,和而不同”的和平交往交流交融之路。

 

从历史上看,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之间的相遇与交流,尽管也曾与暴力相关,如唐朝时的怛逻斯战争,但这场战争让中国的造纸术西传,也让中国人第一次在中东地区零距离地观察伊斯兰文明。

 

伊斯兰文明和缓地进入中华文明的中心地区之后,主动融入中华文明:在政治上自觉认同,意识到“依国主才能立法事”;在文化上自觉融合,认识到伊斯兰文化与中华文化“圣不同时而道同”,中国穆斯林先贤们进行汉文译著和“以儒诠经”(运用儒家文化诠释伊斯兰教经典)活动,构建中国伊斯兰教独特的思想体系;在社会上自觉适应,从清真寺的建筑风格、组织管理制度到传承伊斯兰文明的经堂教育,穆斯林个人的姓名、使用的语言文字等,全方位融入中国社会,形成了具有鲜明特色的中国伊斯兰教。这为今天解决所谓的“文明冲突”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范例,给我们带来许多有益的启示。

 

启示一:从文化交流的主体上看,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应相互包容。

 

当不同的文明相遇时,因地域的差异、种族(民族)的不同、文化的隔阂等,很容易产生误解与分歧,导致冲突甚至严重暴力冲突的发生。占主导地位的文明主体即国家、社会等是取向于零和博弈还是非零和博弈,是否进行沟通、交流与交融,决定了冲突的烈度。

 

从历史上看,中国政府(王朝)对伊斯兰教的传入,绝大部分持开放和包容的态度。唐朝时的伊斯兰政策是“恩惠扶和”,宋朝时是“怀柔羁縻”,元朝时是“恩威相济”,明代时是“转相化导”,清朝前期是“齐其政而不易其俗”等。中国社会对伊斯兰教也普遍持宽容的态度。在伊斯兰教进入中国境内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穆斯林使节和商人给社会的印象,“充其量只是一些身着奇装异服、有着奇异风俗的藩客、胡人而已”。 尽管这与所谓的中央帝国的老大心态有关,但无论是中国政府官员还是知识分子、社会人士对穆斯林并没有刻意去排斥,而是创造条件,给予他们相对安逸的自由生活空间。

 

启示二:从文化交流的方式上看,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应求同存异。

 

不能否认,每一种文明都是在特定的时空里应对独特的社会问题而产生的,无论是其作为内核的思想理念还是作为表象的风俗习惯,都具有迥异于其他文明的独特性。然而,任何文明都是对我们所共同生活世界的反应,不可能超越“现实世界”之外,其独特的价值必然与其它文明有共通之处,能够为其它文明所借鉴。求同存异应是不同文明之间相互交流的正确方式。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在交往过程中,承认二者之“异”,始终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而不被同化,同时更看重其“同”,寻找共同的价值,为深度交流、共同提高奠定坚实的基础。

 

一方面,寻找共同价值。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有许多相通之处,中国穆斯林先贤敏锐地认识到这一点。明末清初进行“以儒诠经”,将伊斯兰文化中的“中正之道”思想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致中和”相结合,奠定了中国伊斯兰教品格的基础。中国的汉族士大夫们对此给予高度评价,双方良性互动。与王岱舆同时代的儒士何汉敬说:“独清真一教,其说本于天,而理宗于一,与吾儒大相表里。”杨斐在刘智的《天方典礼》一书问世时称赞说:“中华好事者,见天方语言、文字茫然捍格,疑其礼有惊世骇俗、诡异而不近情者”,但读了此书后,便“化诡异之疑,与经典相为持盾,同归彬雅”。

 

另一方面,保持自己的特色。当伊斯兰文明进入中国,在中国境内与中华文明进行交流,明显处于劣势。如果在与中华文明交往中不坚守自己思想的核心,必然会被中华文明所完全同化。客观地说,大部分人保持住了其与汉族人完全不同的宗教信仰,并在中华大地上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民族形成之路:在明朝,现代意义上的中国信仰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回族正式形成,中国的撒拉、东乡、保安等少数民族也相继接受了伊斯兰教信仰。中国穆斯林先贤们始终保持对自身文化的自信,在与中华文明的交流中保持定力和韧性,构建了属于本民族的认同和文化归属,解决了“我是谁?”“我们是谁?”的身份认同问题。

 

启示三:从文化交流的关键点上看,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应运用智慧调适矛盾。

 

不同文明之间交往,所面对的对象是文化传统、道德伦理、思维方式、心理结构、审美情趣迥异于自己的群体,双方应充分运用自身文明所特有的智慧,调适矛盾,和谐共处。

 

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交往过程中,最关键的问题是政治认同问题。伊斯兰教是世界性宗教,宗教认同跨越了国家界线和民族界线,在一定程度上与国家认同发生冲突。中国穆斯林先贤很好地化解了这个矛盾。从明代开始,中国伊斯兰教采用新式经堂教育,在使用阿拉伯文或波斯文的读本进行教学活动的同时,也开始进行汉文译著和运用儒家文化诠释伊斯兰教经典,形成了中国伊斯兰教凯拉姆体系。在传播和宣扬伊斯兰教的过程中,对其中的一些内容进行扬弃,对中华文化的某些因素吸收融合,在政治理念上形成了爱国与爱教统一思想、忠主与忠君的“二元忠诚”思想等,明确了二者的地位和先后顺序:“忠于真主,更忠于君父,方为正道”。

 

在民族危亡的紧要关头,中国穆斯林的大智大勇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抗战时期回族报刊《回教大众》刊登的《要用信教精神挽救中国民族的沦亡》一文中,一些话语堪称经典:“我们知道我们是回教的信徒,同时也是中国的国民,既然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员,所以一方面发扬宗教精神,一方面要对民族的存亡、国家的兴衰,负起相当的责任”“至于我们的伊斯兰教胞,都是构成中华民国的重要分子,他们平时在国旗下过着平安的日子”“现在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生死关头,也是我们回教的生死关头”。“亲爱的教胞们,我们应知道一个人决不能离开国家而生存,国家沦亡,我们绝无宗教信仰的自由”“我们要勿拘滞于宗教中的细小细节,我们要发扬宗教的真正精神,用我们信教的精神,挽救中华民族的沦亡”……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穆斯林妥善处置了二者的关系,有效化解了宗教认同和国家认同之间的矛盾。

 

伊斯兰文化的黏土之城 Christophe Dore MK 摄(图片来源:摄影旅游)

 

启示四:从文化交流的成果上看,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应互鉴交融。

 

世界不同的文明都是由世世代代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民所创造和积累而成,但绝对排外、纯粹的本土文明是根本不存在的。历史上曾辉煌灿烂的文明,都是在学习借鉴其它文明精华的过程中焕发出勃勃生机,而文明的衰落都是在闭关自守、固步自封中丧失发展的动力。

 

在历史上,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都曾以博大的胸怀、开放的姿态博采众长,不断为自己注入文明的新鲜因子,实现自己的辉煌。在伊斯兰文明中,至今仍留存着古希腊文化、罗马文化、埃及文化、波斯文化的浓重痕迹;在中华文明中,成为中华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佛教,来自古老的印度。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相遇时,双方也彼此学习、相互借鉴。中国人引以为傲的中国古代科技,特别是天文、数学、医学、水利、建筑等,伊斯兰文明也为之作出了重大贡献。而中国的造纸术、指南针等发明能够成为世界发展进步的重要推动力量之一,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波斯人的传播功不可没。

 

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都博大精深、内涵丰富、具有旺盛持久生命力,二者的交流互鉴不仅历史悠久,而且有着现实可能性和广阔的前景。2016年1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阿盟总部演讲中指出:“化解分歧,关键要加强对话。武力不是解决问题之道,零和思维无法带来持久安全。”“中华文明与阿拉伯文明各成体系、各具特色,但都包含有人类发展进步所积淀的共同理念和共同追求,都重视中道平和、忠恕宽容、自我约束等价值观念。我们应该开展文明对话,倡导包容互鉴,一起挖掘民族文化传统中积极处世之道同当今时代的共鸣点。”这为今天中华文明与伊斯兰文明交流互鉴指明了方向。

 

与会嘉宾
  • Rashid Alimov 上海合作组织秘书长(2016-2018)。
  • Mohamed Sameh Amr 开罗大学国际法系教授,埃及对外总投资局 (GAFI) 的董事会成员。
  • Irina Bokova 太和智库高级学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2009-2017),全球希望联盟荣誉主席...